青岚雪

喜欢写文和画画,但是成品停留在摸鱼等级......
湾家人,更新频率大概是週更
头像和封面取自@师絵太太的作品

[剑雨淋漓/喻黄6:00]如圭如璧

笔渣,起名废,ooc预警个先,私设如山。

古风paro,时间线南宋绍定四年公元1231年,8月10日在农历是七月初四(南宋1127~1279,随机选号选出1231)


另外,不是作者懒,我去查了南宋时广州依然叫广州……夜姓真的有,索姓也有……

掉落微量叶蓝,注意避雷。


若是觉得句子眼熟,那大概是我无意识的引了金庸老先生的词句,见谅。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羣燕辞归鹄南翔。


提起秋,总有一股萧瑟之气,草木褪下叶片,一地黄叶,一阵西风穿堂而来,便将黄叶吹入相思。

 


然而西江海口,广州的一处大宅内,却是张灯结彩,全府上下一片忙乱,布置着府中独子的诞辰。


黄家是广州手面极广的丝绸商贾,时常与大理,西域地区通商,虽说士农工商商为最卑,但黄家在广州却极具权威,说一不二,无人反抗,只因黄家已垄断了广南东路一带,甚至于天下大多数的丝绸贸易,当家的老爷人又和善,不时散粮济民,可说是恩威并施,深得民心,今日生辰宴上,官商云集,热闹非凡。


说来黄老爷这人实是命苦,本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少年时家道中落,和结发妻子流落天涯,东奔西走,白手起家,建立了如今的黄家,而他的妻子洪氏在奔波中怀上了胎,却因难产而亡。


洪氏临死前拚尽剩余的一丝气力,产下一名男婴,黄老爷极为专情,此生此世,不再论娶,而这名男婴,起了个开朗的名字,黄少天,被他捧在手心中,一路呵护到现在,年满二十。

 


偌大的宅第中喜气洋洋,花厅中高朋满座,而东厢房,却是全府中最平静的所在,院落中的金桂含苞待放,花蕾涨的像颗皮球,却撑着不早早绽放,憋着浓浓的秘密不让外人嗅其芬芳,一阵西风吹过,泄漏而出的香气就如萌芽的春心,含蓄而馥郁。


池畔的拒霜花在秋风中摇曳,清晨洁白的三醉芙蓉照水映出单纯的美丽,塘中的残荷萧萧,空莲蓬垂首挺立,一切幽静而美好。


 

厢房内,一名青年坐在椅上,小厮们捧着各式物品来回奔走,那名青年身着一件上好的晴蓝绸衫,腰间系上一块纯净的鱼形翡翠玉佩,一头偏赭色的头发用玉冠束起。


青年白净的脸庞上是稚气未脱的容颜,脸颊白白嫩嫩的,是自小的富裕造成,一双眼眸斜飞,剑眉入鬓,显得凌厉及冷血,但那不停说话的嘴中,若隐若现的虎牙却冲淡了这种凌厉,反而使面容有着一种矛盾的和谐。

 


这个青年自然就是府中独子黄少天。



他一面配合着小厮们的动作,一面嘴上喋喋不休“我前日瞧见院里最大的那颗金桂上的低枝那儿的花开了一处,闻着好香呀,嗅着嗅着我就想到几日前三表姨给送的那罐桂花蜜酿,那瓶好像是咱们一起喝的来着,真是人间极品,甜而不腻,沁入心脾,另外前两日那坛洛神酸梅汤还有么?可解暑了!生津止渴……”


正说着,一名婢女匆匆掀帘而入,向黄少天请安道“梓芸见过少爷,老爷命梓芸来请少爷至花厅会客,还请少爷移步。”黄少天一听,停下嘴头的唠叨,拍了拍衣裳,起身出房。


 

一路穿廊而行,直至花厅,只听得里头寒暄不止,欢歌笑语,还能听得小厮正高声唱着拜帖,黄少天从精致的寒梅镂空搪瓷屏风后转出,厅上高朋满座,桌上摆着上好的龙井及一碟碟细点,不少宾客正拈着一枚桂花松子糖或捧着天青色的古瓷杯品茶。


黄老爷看着自家儿子来了,立即领着黄少天将向在座的达官贵人一一见礼,“少天啊,右首这位是咱们广州知州蓝大人,左首这位是城西的许世伯,许世伯你认识的,没几个月前还见过呢。”


黄少天腹诽着“我当然知道他,他儿子还让我教过剑呢,儿子倒是不错,只不过他自个儿一看就贼眉鼠眼的,成天想着把家里的闺女塞给我,也不看看自家闺女和临安京城里叶家那不管事儿的小子那尺素来往的多密切,这胳膊肘儿向外的妻子我能要?更何况......”但面上的笑容却不减半丝灿烂,笑着道“许世伯好,不知小远的剑法近来练的如何了?我与他近日无甚往来,只恨他剑法与时俱进,不多时便连我也无法点拨了。”

 


剎那间,只见许老爷的脸黑了下来,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道“那个不孝子!败坏世风!简直让我许家门楣扫地!”


黄少天一看如此,便是他与许博远有交情,也不敢多问,却听得周围的宾客交头接耳“道上总传闻许家小儿子和叶家大少爷跑了,没料到是真的呀?”“这种事儿,就别提了吧,黄少爷的生辰宴上,说这事有损视听,况且要是我家那崽子做了这事,我也不想别人拿来说嘴。”


黄少天一听,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并不是他多为许博远感到担心,叶家那个少爷叶修他也认识,人是挺懒散,武功却登峰造极,江湖上素有“斗神”之称,黄少天不相信他保护不了许博远,至于精神与言语上的追剿,他也相信他们敢公诸于世,就有勇气面对来自五湖四海的口诛笔伐。

 


他担心的是他自己。

 


没错,他,黄少天,在五年前,发现了自己为龙阳之好,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面对数不胜数的指责,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实力抵抗铺天盖地的剿杀,所以直到如今,连总角之交也并不知晓他喜欢男人,他也只能努力隐藏着真实的自己,保持着灿烂光鲜的外壳。


这绝不是因为黄少天软弱,而是大宋不说大量的繁文缛节,本就是最注重礼法的,将伦理奉为至上,并不停的消灭着与主流思想不同的所谓“异类”,在时代中生存的异类,无非只有两种人:强者及懦夫。


如此道来似乎有些不堪入耳,但现实总是残忍的,强者屹立生存,懦夫随流同化,摇身一变与主流共同攻奸强者,试图拖垮他们的毅力,使他们也被同化。


黄少天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强到能像叶修一样抵御着天下对他们的排斥及攻击,但他更不愿意当一个被同化的懦夫,于是他只能这样隐蔽真相,盼望着自身的实力提高,或社会的变革。


但黄少天不是冲动的人,当然也不会盲目的去相信,他早早知道,在大时代中作异类,唯有实力能带来生存。

 


于是他也只是努力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试图瞒过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黄少天从小开始就是要甚么有甚么,周岁时成千上万涌进黄府大门的金锁片款式不下上万种,及冠时更是珍宝云集,黄老爷对他宠爱备至,不爱读书就别读书,爱好武功,就动用所有人脉,请来了江湖上成名的高人魏琛教他剑法。


亏得魏琛这人不比许多侠士清冷孤高,只要出得起钱,不是资质低到不象话的他都肯教,再加上黄少天天资极为聪颖,一点就通,这世上不只得名师指点的徒儿喜不自胜,名师得遇高徒,师尊也是开心的,魏琛越教越不肯走,直至教到四年前才教无可教。


他难得认真的言道“招式及内功口诀我已倾囊相授,百尺竿头就要看你的天资及下的功夫了,你天资极佳,只须努力不懈,来日必定叱咤江湖,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果然已无新意来教你了,要谨记,后发制人,以快击慢,以慢御快方是剑术至理,若能融会贯通,那么招式不过都是皮囊,以剑意御剑招,剑招尽而剑意不绝,才能将剑招一气呵成的连贯而无半分破绽,直至最高境界,觑准机会,快准狠一剑,无招胜有招,切记切记,老夫走矣!”


说着就真走了,只带走了数百两银钱,再也没回来。


纵使黄少天的生活衣食无忧,他从小就有一种空虚感,无论他如何用物质试图去填满它,那股子迫切的空虚从来都没消失过,这并不是黄少天欲壑难填,而是他感到的是精神与信念上的空虚。


他不晓得自己究竟为何而活,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长大,开心时拍手大笑,不愉快时闹闹性子,他不甘于平凡,他也有能力去开创自己的未来,但他也了解江湖的险恶,与他如今身处的环境不可同日而语,在外结了仇,依黄家在天下的名气,找上门来极为容易,族人会武的屈指可数,纵然会几招三脚猫招式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怎逃得过灭族的后果?


 

曾经他认为自己会带着满腔抱负和那股子不知所云的空虚归入黄土;曾经他认为自己会在这西江口的大宅中克绍箕裘,或许为了传宗接代而娶妻生子,老来将商行交给后人,寄情于武,默默而终。


 

但那天,他遇到了他。


 

忽地,身旁的父亲拉了他一把,将他拉起,也将他的专注拉回了这场生辰宴,他接着将酒杯轻轻相碰,接着灿烂地向座上宾笑着。


看着面前的杯觥交错,黄少天忽然毫没来由地觉得疲累,谁知道这表面的一片融洽下,隐藏了多少暗流涌动?为何要为了利益披上和善的外皮和人虚与委蛇?难道区区利益比铮铮铁骨还令人发癫吗?


 

何不恣意江湖,潇洒天下,身处江湖,何处天涯不是家?


 

但他不是一介浪子,更没有挥霍轻狂的本钱,说到底,他有太多太多的顾虑,父亲的养育之恩,知己的相知之情,他无法将这些当成他轻狂的代价。

 


话说回生辰宴,各式各样珍异的礼品已在檀木桌上堆成了小丘,正当小厮们将贺礼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拆开,让座上的达官贵人们互相阿谀,给众人长脸时,黄少天发觉那股疲累感又再度袭来。


他了解他父亲的本意是让儿子风光一把,但自己的诞辰却被这些肮脏不堪的奉承与口是心非的客套掩盖,他宁愿躺在如茵的碧草上观赏千变万化的白云,他向往那样恬静单纯的美好,而不是养尊处优却时时扣上一张面具。

 


就在许家闺女绣的粤绣喜鹊帕子被众人啧啧赞赏时,一名小厮捧着一只锦盒道了桌前,锦盒上并无拜帖,小厮将锦盒递至黄少天跟前,道“少爷,那人言道此物必交至少爷手上,小的不知怎生处置,还请少爷定夺。”


黄少天一看到那品蓝缎子镶边的霜色锦盒,心中大震,伸出那长年练剑稳如泰山的手,颤巍巍地掀开盒盖,众人皆探首来瞧,均想知晓是什么物事让黄少天如此神色大变。


谁料,一瞧之下,大失所望,原来锦盒内不过是三颗银白的杏子,一根几乎与锦盒同色的洁白羽毛垫在底部,千里鹅毛,寓意是无可挑剔的,但忒也寒酸了点,况且,无拜帖,无署名,心意何从感念起?


黄少天却是不理周遭的窃窃私语,思绪飘回了那年,一个丰神如玉的人,用他那温柔无比的嗓音向他说着千里鹅毛的故事“先唐有一名地方官得到了一只稀有的飞禽,便派一名名唤缅伯高的心腹护送这只飞禽……”他缓缓说着,吐出的话语彷佛一颗颗水珠,流淌在静夜之中。黄少天难得的并未开口插话,他半倚在他身上,听他说着故事,就像他们几天前躺在草地上看着白云一样,说着蓝映白是多么的相配,就如同他面前的这只锦盒。


 

千里鹅毛,或许这就是远行中的他,捎来的一封无字信罢!


 

黄少天垂眸,眼尖的发现,三颗白果上,均以淡墨绘出一尾游鱼,极浅极淡,若不细看,难以发觉,黄少天当即将这只锦盒收入怀中,继续笑的灿烂,一一向来宾答谢。


风风光光的生辰宴结束后,宾客散去,黄少天回了卧房,宽了长衣就倒在床上,取出锦盒,将那三粒白果一一捏碎,果不其然,三张写满蝇头小楷的薄纸折在里头。


以纸寄相思,或许就是如此了罢,多少思念都不过是在往返鱼雁中,纸里写的不外乎是远行道上的趣事,或许琐碎,或许不值一哂,但黄少天晓得,他是用这种方式让他融入他的生活,他让黄少天在他铜墙铁壁的心墙中来去自如,黄少天可以知道他的全部情绪和想法,而这是他人难以企及的。


黄少天嘴角噙着笑,看着那人亲手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字,这时他的笑反而是若有若无的,不似花厅上的笑容满面,却让人觉得他的气势柔软了下来,一抹挂在嘴角的笑,那是发自真心,毫无修饰的笑。


幸福不需要华美的装饰,也不需要虚假的互捧,不经意从嘴间流泄出的一抹幸福,就能将带了一天面具,僵硬无感的脸放松下来。


黄少天从床上坐起,推开雕花木窗,院中的桂花香扑鼻而来,他环顾四周,却在扫过树下之时轧然停下,那儿站着另一名青年,不似黄少天的开朗凌厉,而是温润如玉,光是浅笑,就能让人如沐春风。

 


黄少天愣住了。

 


他彷佛回到了三年前的严冬,那天他帮着家里护送一批上好的丝绢到临安城,途经循州龙川,正方申时二刻,过客打尖的打尖,住店的住店,赶路的赶路,黄少天正寻思着今晚就在镇上下榻,忽听得笛声悠悠,吹的是一首〈淇奥〉。


“澹波淇奥,绿竹漪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笛音婉约而不柔弱,正直而不刚强,正如那四季如一的青青翠竹,柔韧,正直,谦虛。


黄少天虽不爱那些琴棋书画的文人雅趣,但自小生于富贵之家,审音辨律倒还是强出一般子弟,此时他只觉这一曲〈淇奥〉辨音晓义,以乐音奏出了水波荡漾,竹立于岸,呼呼的北风带来一片片雪花,吹的那竹沙沙作响,却不曾移分毫,他还能从乐音中看到奏曲人胸中的成竹,若非虚竹在胸,怎能吹出此等志气!


 

但黄少天旋即发觉,道上行人来去匆匆,竟没有人勒马停下,细品这空幽的笛音,就连自家的车队,也是一脸迷惘的瞧着他,不解着少主为何忽然停下,没有人认为在半道上有任何物事能使自己驻足,众人心中所念所想的皆是那彼端的目的,但当这些人到达目的后,想着的便是下一个目的。


他们不寄情于往返的山水,心心念念的全是快快快,以及这趟行程后所能收获的利益,没有丝毫的放松。


这滚滚浊世之中,何曾有人为了一朵娇艳的野花,一弯清澈的碧泉而歇马耽搁?可有人能像那垂髫孩童,执一野草茎拨弄道旁的蟋蟀,拈几条母亲缝衣的碎线专心致志的打杂乱不堪的线络?


一及冠,人们似乎就与幼时的童趣撇的一乾二净,再无瓜葛,换上一副面具,镇日价神色匆忙,想着接不完的单子,收不完的钱,无穷无尽的痛苦,而非窗外点点寒梅,池中支支菡萏。


黄少天朝笛音处瞧去,入眼的是溪岸杨柳,还有一截晴蓝的衣襬,他向着本是押队,但因队伍的停歇而来到他身边的郑轩道“你们先去悦安吧,喏,令牌给你,我去瞅瞅那吹笛的,我听着越来越觉这人不凡,你别带错方向了,我和你住天字二号房啊!记得叫厨子开席出来,不准点秋葵啊!给我来些豉汁凤爪,虾饺,烧卖,糯米鸡,炒面什么的,交给你了啊!”说完便拍马脱队,朝江边而去。


后方许多车夫均大惑不解,为何少主突然离队,郑轩揉了揉眉心,暗叹着他这总角之交还真让人不省心,总丢个摊子让他来收。


不省心归不省心,无奈的郑轩还是得收这摊子,他拿出黄少天方才递来的令牌,朝队伍后方朗声说道“你们黄公子尚有事得办,特将令牌交给我,嘱咐咱们先去悦安客栈下榻等候他归来,有人有疑问吗?”队伍轰然答道“没有!”


他们可知道,这郑公子虽成日懒懒散散,对什么都不上心,却是黄家的世交,在广州有一间镖局子,混保镖的,哪间不是出外靠朋友的?因此郑家在天下也是人人敬畏三分的。


广南东西二路,商号是黄家独大,镖局瞻郑家马首,至于城西许家,那是做情报生意的,掌控的酒肆青楼不下上百家,这三家交情牢固,黄老爷当年能东山再起,这两家有极大的功劳。


三家掌握了广南东西二路明面以至于暗面的所有势力,动了一家,势必三家联而攻之,三家在地方上的信誉又是极佳,官府若欲铲除,指不定天下大变,因此官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家势力庞大,这是其一。其二,郑轩一手暗器功夫造诣极高,仅逊人称“百花缭乱”的张佳乐一筹,别说手持黄少天的令牌,就是他自己的身分,也绝对够的起暂领黄家车队。


 

郑轩领着人马去了悦安,暂且不提,却说黄少天拍马而至那排垂杨前,翻身下马将马栓在杨柳上,拨开光秃秃的柳枝,就瞧见一个书生站在树旁,白玉笛就口,流淌出动人的乐音,那书生着晴蓝衣袍,系着霜白腰带,一块鱼形翡翠玉佩自腰带垂下,一双带笑的桃花眼,眉眼温和,纤长的手指按着笛孔,白皙的如那白玉笛一般,说起这白玉笛则更为奇特,做竹枝之状,通体透白,只在簧片处带着一环青翠,像极了竹节。


这白竹笛,更让黄少天毫没来由的想起了一句诗“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他当年看到这首诗时,向往着北方那纷飞飘扬的雪花,向往着门外的青青翠竹,能再一夜间染的净白,他却没想过,一枝白玉笛,一个温润如玉的人,便能将严冬化为阳春。


黄少天想走近细看,却发见在他与书生之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堆,按着阴阳五行排着,黄少天犯愁地揉了揉眉心,这类弯弯绕绕的物事,他最是没钻研,他也只好按着魏琛之前授他的基础八卦,走在阵中。


令人惊喜的是,那书生似乎没有要拒人于千里外的意思,这阵布的极为入门,稍有点底子的人均能破去,幽幽咽咽的笛声中,黄少天一面走着,一面轻轻唱和“……绿竹如篑,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


一曲既罢,那人将笛子插回腰际,看着越阵而来的黄少天,笑的如春风十里,黄少天挠挠头,颇为尴尬的开口“在下适逢路过此地,忽闻笛音清如天籁,便循音而来,冒昧打扰了小哥的雅兴,还请别见怪。”


那人却笑了,用他那温润的嗓音道“听闻你话挺多的,怎么拘束了?我是你的师兄喻文州,久仰师弟的大名了。”


黄少天大惊,连珠炮般地吐出话语“你是我师兄,不可能啊,师父再教我的时候说我是他的开门弟子也是关门弟子啊!难道说你是江湖上的骗子?可我看这不像啊!哪有骗子长的一脸人畜无害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师兄啊!”喻文州笑着解释道“我资质太差,师父不认我呢,不过,你试,我确与你出自同门。”


黄少天半信半疑,扣住了喻文州的脉门,细探他的内力路子,外功可以无耻的偷学招式,但你看着一个人打坐,却决计看不出他体内的内息如何在周天搬运,黄少天一探之下,发现喻文州的内力竟有和他的产生联系的迹象,这证明了他所学毫无疑问的是本门内功,绵绵然,泊泊然,彷若细水长流。


喻文州慢条斯理地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块蓝玉牌,精细的镂雕出几枝青竹,牌子下系着个络子,品蓝色的丝线,在结处与晴蓝丝线相汇,打成了一个雨滴状的六角星,黄少天看了那玉牌更是诧异,一边在怀中翻找,一边嘴上毫不停歇“你还真是我门中人,但是你刚刚不是说师父不认你吗?这玉牌你又从何处得来?我这师兄还真是来的不明不白,都是魏老大,也不给我说说,害得我这么一惊一乍的,多丢人!”


说着取出了另一个蓝玉牌,这蓝玉牌镂雕成几枝荷花,有的是盛放的荷,有的是待发的菡萏,下方的络子先是晴蓝的丝线,后和纯白丝线打了柄长剑,喻文州伸手拈起那柄精巧的长剑,放在他的六角星上,两个图形天衣无缝的密合在了一起,彷佛是他们天生就该这样,携手并肩。


喻文州云淡风轻的道“我开窍了,他自然就收了我,不过你瞧,你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人呢。”黄少天下意识的驳道“不,若非有那深蓝,雪亮的剑刃怎能如斯璀璨?”


 

那天,初遇,黄少天却选择相信了喻文州。

他相信他,喻文州身上彷佛有种奇异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的信任,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此时他便立于金桂树下,玉笛斜插在腰际,品蓝的衣襬随风猎猎飞舞,五官如当年精致温和,带笑的桃花眼,轻扬的嘴角,他虽远行数月,皮色却尚较黄少天白皙许多,实不像个练武之人,但黄少天哪管这么多,一见到喻文州便翻窗而出,明明是个轻功内力剑法三者皆优的人,却像个不会武的孩子般扑向喻文州,喻文州却早已司空见惯,抱住了大犬似的黄少天。


两人相偎着坐在树下,明明一个远行归来,一个生辰快过,却像平时千千万万个日子一样,只是坐着,听彼此的鼻息及心搏,明明只是靠着彼此,却彷佛拥有了全天下,这种平静的幸福,正恰恰填起了黄少天心中的空虚,他们享受着这一刻,这无比充实的一刻。


 

良久良久,喻文州才开口,他向黄少天说道“少天,生辰吉乐。”就如同千百贺客和黄少天说的一样,黄少天皱了皱鼻子,彷佛听见了什么肮脏的物事,嗔道“你还说!这话我今天都听得耳里生疼了!就不能有点意思么?你知不知道我起了个大早就为了去对那些恶心的嘴脸笑有多累!来来去去就这四字!能有新的么?这生辰吉乐我爹讲了,许世伯讲了,郑叔叔讲了,蓝知州讲了,一堆一堆的全和我说过了!”


嘴头虽然尚硬,但黄少天晓得,这千千万万句“生辰吉乐”中,只有自己父亲,几个知己,和喻文州的是发自肺腑,只有他们衷心期盼自己在这一天能快乐,而不是为了攀附黄家的势力,生在权贵,虽得了金银权势,却少了真心,连一次生辰,真正的祝福也只有寥寥几句。

 


却说喻文州听了黄少天的抱怨,只笑着看黄少天的神情,他爱这个人的每一处,不管是言笑晏晏抑或横眉竖目,他缓缓的道“既然少天想要有些意义,那么......”接着黄少天就看到喻文州清俊的面容在自己眼前愈发接近,深邃的瞳孔贴近自己的肌肤,两人的鼻息在咫尺间交汇,黄少天唇上一热,喻文州的唇瓣猝不及防地贴在了他的唇上。


陌生的第一次,使黄少天下意识的缩起头,这一动才发觉,自己的后脑不知何时已被一只手牢牢摁住,但喻文州并没有逾过黄少天的情感,察觉了黄少天的动作后,便即刻松开了他的脑袋,倒是黄少天躺在喻文州怀里后,还留恋着相贴时喻文州身上清冽的文竹清香,他蓦地弹起,凑到喻文州的项颈旁,蜻蜓点水般极快极快的啄了一下他的脸颊,而后将脑袋死死埋在喻文州的颈窝中,耳根子羞的通红,不发一语。


喻文州倒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回过神后立即会意,两人早已心意相通,喻文州又怎会不知道黄少天的那点心思?他望着黄少天发红的耳根,轻轻将他的脸抬起,只见黄少天的脸渲上一层晕红,平时没一刻停歇的嘴此时却是一张一阖,欲言又止。眼神飘忽,神色躲闪,但他却不知道,这副神情在喻文州眼中,便如同害羞的小媳妇般,煞是娇俏可爱。


黄少天尚在羞涩,却觉喻文州的手拂过自己灼烧着的颊面,轻勾他柔软的耳垂,将他赭色的发丝握在掌间,另一只手扶正了他的脑袋,黄少天心底一痒,猛地抬首,对上了喻文州的目光,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依然笑意盈盈,却时不时闪过一丝灼热,这种急切的欲望,是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的。


黄少天看着那双幽幽的眼眸,缓缓勾唇,一抹幸福荡漾在他的嘴角,他喜欢喻文州,他爱喻文州,他想拥有喻文州的一切,这种神情,注定只有他,黄少天,能瞧见,也注定只有他,能享受到喻文州的所有温柔。


他挽住了喻文州的脖颈,贴近他的脸庞,缓缓的吻上他的唇,喻文州先是任由黄少天偷腥,忽地头一低,开始攻城略地,他的舌尖滑过黄少天洁白的齿列,灵巧的撬开那本就不如何紧绷的两排牙,掌控着节奏,将两人的呼吸及声音融进这方寸之间,这个吻很长很长,长到黄少天缓不过气,两人内功同出魏琛,均已绵长见长,他们陶醉在唇齿相依的甜蜜,直到半炷香后,一吻方罢。

 


喻文州含笑看着瘫在他怀里的黄少天,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熟悉的白盒镶蓝边映入黄少天眼帘,他一个激灵,眼尖的看见这锦盒有别于早晨送过来的那个,这锦盒上面烙着一柄浅浅的淡金剑刃,黄少天伸手打开,却是一个精致的剑穗子,喻文州道“我看了看,其余的都不满意,大概只有这个配得上你了。”黄少天笑了笑,盖上锦盒,再次倒在喻文州怀里。


今日亲访黄府的贺客不下千百人,但却只有喻文州让他开心;今日涌进他房里的珍品不下千百件,但却只有这穗子透露着真诚。

 


毫不客气的收下了礼物后,黄少天便和喻文州打开了话匣子,天南地北的聊着,聊今日收到的礼品,聊远行道上的轶事,聊院里含苞的金桂,聊幽谷飘香的兰花,聊入秋后落下的黄叶,聊胡天八月的飞雪。


 

 

正当他俩谈的畅快,远处却传来了脚步声,黄少天自小生长于这宅第中,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是他没见过的,一听之下,心头一紧,顾不得和喻文州叙旧,轻声道“我爹来了,等会儿再出来啊!”说着一溜烟的跑回墙边,娴熟的翻窗而入,树下的喻文州轻轻的笑着,站起身来,转到桂树之后,在树影中隐没了自己的身形。


 

却说黄少天回到自己房里,将那装了白果尺素的盒子收到紫檀雕花格柜中,开始将礼品分门别类地放在木箱中,果不其然,须臾,房门便被敲响,他的父亲走了进来。


黄少天正襟危坐,对面的黄老爷眉头深锁,从黄少天有记忆起,父亲似乎就一直神色郁郁,虽然在他身侧时会笑,会摸摸他的头,但总掩饰不住骨子里的那抹哀切,他想这是因为母亲早逝,所以他也一直不敢询问牵连母亲的问题,这使的母亲在黄少天心中,甚是朦胧。

她像是天上的明月,黄少天从未触及,只能仰望,却又模糊不清,世人对婵娟抱有无穷幻想,只因世人不及了解那轮银盘,而她的父亲就像那名捉月人,一跃而下,或许看清了月的真貌,却在井底浸了一回,再也无法属于充满喜怒哀乐的花花世界。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刻,黄老爷才凝重地开口“少天啊,你我父子,当爹的也不多说什么了,你的那点事儿当爹的也略知一二,只不过你得想好,出走江湖,这黄家可以做你的后盾,但若是黄家摊在阳光下,势必会株连许,郑二家,这可让为父的煞是苦恼,不知你如何看待?”黄少天心中一动,他想去江湖闯上一闯,他爹确实可能晓得。


他连忙道“我做孩子的自然是不会牵连家族,出外化名那是必须的,只不过若浪迹江湖,未能尽孝,总是孩子的过错。”商议着人生大事,黄少天再次难得的话少,黄老爷道“那你就别挂心了,这一屋子的长工婢子还养不好一个垂暮老人吗?倒是你,我先前担心你出门孤家寡人的,但是现在似乎不同了,你喜欢的,是那个姓喻的小子罢?”



一语既出,黄少天对他父亲的那份矜持及尊敬的表情在这剎那土崩瓦解,流露出的只是浓浓的恐惧。


他害怕太多事情,他害怕下一刻,父亲便将他逐出家族;他害怕下一刻,友谊及亲情便荡然无存,爱情虽重要,但亲情及友情并不会比爱情逊色,他做好了为了爱情抛下一切的觉悟,但这不代表他能泰然自若地接受这个结果,他太害怕窗纸破开后,他即将面临的一切。


况且,他父亲似乎郁郁寡欢,而对周遭不闻不问,但看事却极为通透,他既已看出是爱情,便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出黄少天的意料之外,黄老爷只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的说着他和黄少天母亲的故事,这些本该在府中传的路人皆知的故事,却是黄少天闻所未闻的,他总是不愿意从局外人的口中认识自己的母亲,于是此时此刻,他渐渐地了解自己的母亲,彷佛是婵娟卸下了遮住芳容的轻纱,向他展现着她的面貌。


话语的最后,黄老爷道“所以,放手去吧,别留下遗憾,从今以后,江湖上的你和黄少天都是我的儿子,但江湖上的你却未必是许家和郑家的世交,更不会是被官府礼遇的对象,你要有准备,知道吗?”黄少天的喉头彷若被什么物事哽住了,发不出任何一个音,他蓦地跪倒在地上,向着父亲就磕下头去,黄老爷也不阻止,任由他行完这个大礼,站起,朝主房走去。


 

隔天五更,两匹快马冲至城门口,卯时一刻,大门一开便扬起滚滚红尘,向北而去,马上乘者头也不回,但在被风沙吹拂的脸上,是一双红着的眼眶。

 

当天下午,黄家对外昭告,府中独子黄少天出门闯荡,不知还期。


 

 

忽忽数年,一个名号逐渐在江湖上响亮,这人就如突然在江湖荡开一圈涟漪的尖石,一来便和伙伴两人挑了两广大帮泉清帮,还在第六次论剑击败了声名卓著的王杰希,随之而来的是剑圣“夜雨”的名头越叫越响。


被人们所注意到的还有常伴剑圣左右的一名书生,这人手持一支做竹貌的玉笛,善奇门五行,一身太极功夫也是炉火纯青,以慢制快,此人只知名唤“索克”,却是没有外号的,这两人行走江湖,形影不离。

 

可这剑圣,脸上却无时无刻蒙着一张人皮面具。

 

 

愿抛却功名世俗,与君同恣意江湖。

 

 

-END-

 

 

补充一点不重要的东西:


开头的诗是曹丕的燕歌行,后面的诗句是“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描述丈夫的远行,用来暗喻喻文州的远行。


金桂花苞就是喻黄的恋情,木芙蓉(拒霜花)的花语是纯洁,荷花在后面是烦烦玉牌的样式,象征高洁的君子,但第七段是空莲蓬及残荷,意指他为了爱被掏空一切事物,他会低头哭泣,但他永不折腰。


当然还有什么玉佩啦,配色啦,三大家等等的,但是我相信以上全部的东西,聪明的小伙伴们都想的到!

 

本篇MVP:霜白,品蓝,晴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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